1632年天渐渐破晓，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粒星，大地朦朦胧胧的，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。
街道上偶尔冒出三两人，远方隐隐传来阵阵渺茫的鸡鸣。
一抹微光洒在身上，可未让我感到一丝暖意……我总觉得，小时候的阳光照人暖融融的，如今却不一样了。
大概是王朝气数将尽，久逢灾年，连白日也没了温度……我站起身，抖了抖有些麻木的身体，掏出葫芦灌了一口。
咕——烈酒过喉，润嗓入胃，灼烧感在我的胃里打转，却让人感到清凉。
凉风轻拂，吹乱了头发，也让我清醒了许多。
以前的时候，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不幸者。
然而，在这大灾之年，喝上一口烈酒，己是万幸……“良，有活了，还是个大活。”
身后的暗角无声走出一个身影，只是声音很耳熟。
我侧目看去，是舌头站在我身后。
他还是那副打扮，戴着斗笠，披着蓑衣，像极了一个渔夫。
“城北有间客栈，关了尹三留的几只小羊。”
舌头双目发光，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。
“本来啊……这几只小羊是尹三的人送去的，但他们犯了别的事，被官兵抓了。”
“他现在无人可用，让我们替原本的人办事。”
舌头搓了搓手。
“我不办小羊的事。”
我偏过头去，不看舌头。
“哎——你会错意了！”
“我们要送几只小羊去洛阳。”
“诱口的事？”
我蹙了蹙眉。
“诱口，也不能这么说！
小羊又不是我们逮的……不过，你愿意这么想，倒是也好懂些……”舌头挠了挠头。
“你也知道的，尹三虽帮我们介绍劫道的活……但他的主业其实是人牙子。”
“不过这单不是啥恶事，是善事！”
“人牙子的活怎么能是善事？”
我抬起头，迎上舌头的目光。
“当然是善事啊！
你先听我说啊……”舌头连忙向我摆手。
“良，这几年各地大旱，很多羊都被饿死了……所以啊……有快饿死的人家，把家里小羊卖给尹三换钱粮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“然后尹三把小羊们卖给洛阳一位富贵人家，小羊们会有很好的生活。”
舌头认真地说道。
我冷笑一声，“哼，好生活？
被当成宠物养着或者沦为玩物，这也叫做好生活？”
“至少比饿死强吧……”舌头低声嘟囔着。
“而且这次不一样，是送小羊去洛阳，那可是大城市！”
他的眼睛里闪着光。
我沉默片刻，心中暗自思量。
的确，对于那些快要饿死的小羊来说，这或许是唯一的活路。
“哈哈，不瞒你说，一只小羊一百两，西只小羊西百两，你我对半分，今后几年都不愁吃穿啦！”
舌头脸上显现着藏不住的喜悦。
我：“……妈的——”舌头瞪了我一眼，“扭扭捏捏的干啥呀！
给个痛快啊！”
“你要不做，这么好的活我就找别人做！
这不是看你身手好……”舌头整了整衣领，转身就要走。
“好吧，我跟你去看看。”
我叹了口气，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。
我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。
舌头哈哈一笑，便给我带路。
或许是那句“不愁吃穿”，也或许是那句“善事”把我说服了。
我们两头狼再次一前一后的走着…………越往前走，道路两旁的景象越发凄凉。
田地里满是荒芜，房屋残破不堪，毫无生气。
这个曾经繁荣的华州城，如今却己面目全非。
城北客栈……“尹三，我们来了。”
舌头推门带我走入客栈。
“哎呦，我的二位爷哎！
我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！
快坐快坐！”
“妈的！
狗子，没个眼力见！
快给二位爷上热酒。”
我和舌头刚到“客栈”，尹三便谄媚的迎上来。
他一边招呼着我们坐下，一边怒骂着下属，瞬间的变脸让我以为他在唱戏。
大概是因为儿时喜欢看影子戏，我每见一人，脑中便会自然浮现此人的“兽相”。
很多人是羊，我和舌头是狼。
而尹三，他更像是狐狸。
“尹三，良说他可以接。”
舌头饮了口酒看向我。
“谁说可以接了？
我还没定。”
我瞪了他一眼。
“啊？
没定？
哎呦！
良爷，你可不能没定啊。”
“你身手好，又和兴爷熟，这活可不能缺了你。”
“我也不怕跟你们交个底，这次收小羊的人权势滔天，哪怕出事宫府也查不下去。”
“再说了，兵荒马乱的，官府哪能管的上啊……是啊！
去他娘的官府！
陕地好多地方造反，他们要么在贪钱，要么在藏钱！
哪能顾得上我们！”
舌头一边给尹三帮腔，一边给我递眼色。
我：“……不愁吃穿”、“行善事”、“兵荒马乱”。
这些字眼反复浮现在我的脑海，冲击着我内心中的原则。
我要接下这活吗？
还是…………表示愿意接下这活。
先看小羊再做决定。
……“先让我看一看小羊吧，之后我再做决定。”
我缓缓抬头，对尹三说。
“哎！
狗子，去！
把小羊带上来！”
尹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。
……很快西只小羊被狗子推搡着，成一排站在我面前。
她们腰上绑着麻绳，麻绳连在一起，似乎为了防止逃跑。
她们看起来都很瘦弱，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。
或低声啜泣，或瑟瑟发抖。
我：“……”我没有说话，目光扫过小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