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浓,微弱的月光透过树木的枝桠,细碎的撒在宫墙殿宇之上。殿外凉意渗骨,殿内歌舞升平。
几个容颜娇俏的女子衣着单薄,从殿上退下来,宫内给献舞的舞姬们准备的有休息的地方,她们快步进了屋子,这才感觉身上渐渐回温了。
“好冷啊”
“快来炉子边上暖暖”
……
几个女子忙着脱妆添衣,叽叽喳喳的说笑声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。
“陛下有令,请允初姑娘殿前面圣”
屋内的目光齐齐落在角落处一个红衣女子身上。
女子左边半张脸上戴着金丝缠绕的面具,精细的花纹上别有垂落的流苏,垂鬓如洒瀑般,丝丝柔软,垂至腰间,露出了她光洁饱满的额头。
她闻声回过头,流苏顺着她的动作轻轻摆了两下,明媚的眼眸眨了眨,唇似丹朱,眉眼中尽显风情。
允初从进了殿门到跪下,眼神只望向脚下的路,不敢有半点逾矩。
高堂之上的男子生的俊美,冠玉般的脸上看不出波澜,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。
南盛国新上任的帝王,性情不定,手段毒辣,自小在邻国西晋国为质,回朝不过两年,太子和诸位皇子先后无故丧命,他一朝成王,是个极危险的人物。
这些话,自进宫以后已经有很多人在她耳边念叨了。
“抬起头来”
陆祈朝垂眼看向下面的女子,声音冷冷的,辨不出喜怒。
允初缓缓抬起头,目光骤然与他的眼神对上,心头一颤,呼吸有片刻的错乱,又很快的调节回来。
“方才的舞跳的不错”
陆祈朝看着她,指尖轻扣着面前的桌案,声音忽而放重,
“宣你殿前面圣,为何还要带着面具”
梦却江山——是西晋有名的舞曲,他自小在西晋为质,其中折辱,满朝上下谁人不知,却敢将这样一首舞曲献上来。
宴席一时间鸦雀无声。
允初忙俯身叩首,却没有答话。
“朕问你话,你为何不回”
“回陛下”
席间一男子站了起来,是近来新升的礼部尚书,秦止,
“这是臣前些日子从民间寻到的女子,是个哑女,臣看此女身段尚可,便想着将她收进教坊司所用”
“她幼年脸上受过伤,从小便一直带着面具的,臣答应过她,不强求她取下面具”
“原来是秦尚书的人啊”
陆祈朝从座上缓缓走下,停在允初面前,钳住了她的下巴,迫使她昂头看着自己。
“若朕一定要看看这面具之下的样子呢”
他抬手覆在女子的面具之上。
“陛下,女子皆有爱美之心,您如此行事,未免有些伤人了”
女子皆有爱美之心,陆祈朝的手停在半空中,记忆里小姑娘总会缠着自己问她最近是不是脸上又多了很多肉,衣裙是不是不好看,明明也就还是个磕碰着都要撒娇哭闹的小丫头。
他垂眸看向手下的女子,女子的眼中闪着泪光,含着怯意,下巴处被他钳住的地方有些发红了。
他把手收了回来,女子顺势垂下了头,眼中的寒意一闪而过。
“秦尚书还真是怜香惜玉”
陆祈朝看向一边的男子,似是漫不经心的闲聊,“这女子很得你心吗”
秦止芝兰玉树,拱手行了个礼,“陛下说笑了,舞姬本就是挑来在宫中服侍的,臣不敢有所造次”
在宫中服侍,主要是为了给些宴席的歌舞做准备,皇帝若是有看了顺眼的,纳为妃子也是有的,能得圣宠,那自是最好不过。
只是这位新皇不太一样,自上位以来,还从未贪恋过声色,对大臣们送来的舞姬乐女也是一眼不曾多看。
“那便留下吧”
此话一出,在场的诸位不免都有些愣住了,怎的这班舞姬倒是编进了宫。
“皇宫是什么人都能留下的吗”
一个女子从殿门进来,小巧的鼻子,玲珑的嘴,看着娴静娇柔,她随意的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,便走到了陆祈朝面前。
平远候府的孤女,平远侯为了助陆祈朝上位,全府上下只留这一个孤女,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了陆祈朝,朝中上下都已默认她便是未来的皇后,虽然陛下还没发话,但无非是时间问题了。
她从不让任何女子近陆祈朝的身,上半年有个丫鬟想借着送茶水的名义在陆祈朝面前留个印象,不到三日那丫鬟就被发现吊死在了屋中。
陆祈朝身边侍奉的婢女都是她安排的人。
“陛下,清儿方才有事耽搁住了,来迟了”
“陛下是要留什么人在宫里嘛,可是这一班的舞姬”
徐清儿看向了地上的跪着的女子,声音软软的,不带什么攻击性,眼神中却闪过狠意,她好不容易才和身边的男子走到今天,可别再来几个不知死活的阿猫阿狗给她添堵。
自她进门那一刻起,允初的手便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裙摆,用力到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,她没有抬头,但她不会忘记这个声音。
“从头到尾,你都是个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的蠢货罢了”
疾风暴雨中,她睁不开眼,只觉字字锥心泣血。
“你管的有些多了,朕要留谁还轮不到你来过问”
陆祈朝看了她一眼,语气中有些不耐烦。
徐清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露出一个柔柔的笑,声音中带了一丝委屈“是清儿说错话了,只是西晋那边正是虎视眈眈,清儿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危”
“我来之前已看过今夜歌舞的名录,舞曲这么多,怎么此女偏偏要去选首西晋的名舞,这不是目无皇威吗”
不愧是她,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争风吃醋说成了担心邻国奸细混入。
徐清儿回过身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女子,说话还是柔柔的,
“依我所见,还是得小心些”
“来人,把她拖下去,杖六十”
若是会点武功六十杖下来还能撑一撑,可这若是不会武功,六十杖下来,寻常男子也少不得得皮开肉绽,更别说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舞姬了,这平远郡主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。
几个婢女按住了允初的胳膊,准备将她拖下去。
不料她忽然挣扎起来,慌乱之间伸手向陆祈朝,一枚月牙形玉佩从她身上滑落下来。
陆祈朝的眼睛一下锁在了那枚玉佩上,垂下的指尖仿佛僵住了。
“平远郡主多心了吧,梦却江山是我特意编进去的舞曲”秦止走到允初的面前,看了她身后的几个婢女一眼,几个婢女识相的松开手退了下去。
“陛下曾亲口赞过此舞,难道在郡主眼里,陛下是不敢面对那些过往吗”
“秦大人为何对我如此咄咄相逼,”徐清儿看了他一眼,“我也只是担心陛下罢了”
“够了,今日的宴席就到这”
“全都退下”
陆祈朝哑着嗓音,目光从那枚玉佩看向了脸上还挂着泪水的允初,
“你留下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