啥?鲶鱼,泥巴狗子啊。
爷爷当时的反应与我应该是一样的,如今想想,那两鬓飘飘的头发想必不是龙须,而是鲶鱼胡吧。
年鱼好,年鱼好,奶奶倒很高兴,张嘴还卖弄了一个成语,年年有余,这名字好得很。
妈妈和爸爸当时是知青,自然不相信这神神叨叨的事,无奈奶奶盯得严,平日饭食又都由奶奶经手,所以过月子期间,妈妈是半点鱼都没尝上。
适逢六月梅雨季节,河里沟里都灌满了水。
那日,年有华从学校回来,突然泥泞的小道上就跳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。
年有华四下瞧瞧,见没人,又不舍得扔,便偷偷带回了家。
夜黑老人睡下后,年有华趁着为牲口剁料的空隙偷偷把鱼剁了。
当一大碗鲜美的鱼汤咕咚咕咚到了年鱼妈妈的肚里,床里边的小孩也早已饿得哇哇大叫。
舒英侧着身便准备奶孩子,然搂过来的年鱼此刻却没了平时吃奶的急切,反而一个劲地哭喊。
一张小脸很快憋的通红,年鱼妈妈嗷嗷哄了几声也没用,一摸头,登时把她吓了一跳,那额头已经烧的滚烫了。
小两口吓得六神无主,只好又叫醒了年鱼奶奶,老人也没多想,只当是小孩子伤风感冒,叫上老伴就去后大队打了退烧针。
然这烧却起起退退一直没完没了了,眼看着儿媳妇干落泪,年鱼的奶奶打打衣服,只好去请了半瞎来看看。
半瞎和那日一样,一进门,嗅了嗅鼻子便道:好大的死鱼味啊。
死鱼?奶奶听了心中登时一阵发毛,难不成她的小孙女没救了?
正要扯着嗓子哭,这时怯怯弱弱的儿媳与儿子却慢悠悠道出了实情,老人家听后气得直跺脚,你们这对馋嘴猫啊!
小两口不管信不信,这会儿可是后悔不迭,儿媳哭着喊着说是她害了女儿,年有华也是悔地一直嘟囔自个。
然这时半瞎却淡淡开口道:还好,只是闻到了鱼腥味,并没吃上,否则可就难救了。
奶奶一听有转机,立马又央求道:先生快救救我孙女。
儿媳听了也像是有了心跳般跟着活了过来,心中不禁暗想,当时自己正准备奶孩子,确实还没奶上,这瞎子猜的倒准。
只见半瞎从袖中掏出了一张黄纸,在年鱼的鼻子前嗅了嗅,不一会儿,那纸上竟慢慢显现出一条掐头去尾的鱼儿。
年有华看了不禁一阵头皮发麻,指着那鱼直结巴,这不是,这不是……这不是他剁了头去了尾的鱼吗?
好了,半瞎的话音刚落,小年鱼果然止住了哭喊,绯红的脸庞渐渐转为正常的红润。
等鱼纸被半瞎拿到院子里敬过烧后,年鱼的烧也彻底退了。
奶奶对半瞎千恩万谢,半瞎却分文不取,只是走时嘱咐说,七日之后才可再喂奶水。
然这七日间小年鱼吃啥呢?可苦了年鱼的奶奶,又村里四处地去找奶水。
而随着老人家的四处奔波,半瞎的神气也不胫而走,经此一事后,半瞎在方圆百里可谓是名声大噪,从此求他问事的人更是踏破了门槛。
说来也奇怪,自那以后,年家果然时来运转。
年有华一路高升,从学校主任慢慢升为了校长,后来家中积了小钱,又辞了校长和几位朋友一起下海经商,从小生意一点点做大,直到创下了规模庞大的年氏集团。
自发达后,年有华就带着一家老小搬离了村庄,先是到周边小市,后又转到了大都市。
自此,家里的一切消息都是从老乡那得知的,后来奶奶回到乡下,也偶尔从她那听到一星半点半瞎的消息。
听说他名声大了,脾气也大了,门槛更是高了。
然不成想,今日却在这熙熙攘攘的庙会上碰上,说来,他也快八十了吧。
年鱼更是好奇不已,杵着头就往前走,然来到跟前,却只是咦了一声。
眼前这位不说年轻,顶多也就三十来岁。
乌黑的头发有些蓬乱,鼻梁上顶着一副黑眼镜,半露的眼珠子闪着周边光彩,一抹黑胡须随风轻轻摇晃着。
看他一手托腮,一手滑着手机屏幕,哪里是半瞎,分明是现代的低头族。
生意冷淡也不吆喝,仿佛周边的人来人往只是他眼前的风景,想看便看,不看也罢。
嗨,年有华吆喝了一声,从他声音中的不快可想他是有多失落。
毕竟半瞎不止是他发财致富的指路神,还是他久不复返的年轻回忆,有着浓浓的亲切。
而这种感觉却被眼前这个懒散的青年给打断了,所以带着不快道:你是半瞎?
那青年这才注意到眼前三人,忙放下手机,抬了抬眼镜,温和笑道:三位是算卦还是看相?
你是半瞎?年有华却又质问了一遍。
对面又是一笑,自然,招牌上写着呢,三位,看着不像本地人,是外地来的还是?
说着又推了推眼镜,整个人加上黑色的衣服,倒是添加了一种温雅与神秘。
然年鱼却忍不住笑道:别装了,刚才还看手机呢。
这话意指对面在装瞎子,青年闻此看向年鱼,却笑着摘下了眼镜,并擦擦眼道:两边灯光亮,有些晃眼。
然那动作反倒引起了年有华父女的注意,因为在年鱼印象里,奶奶对半瞎擦眼的描述似乎就是这样。
年有华也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,虽然他也没真见过半瞎擦眼睛,因此不自觉又要问:你是半。
可他的话却被一旁打住了。
舒英以为丈夫再三质问,是又端起了当大老板的架子。
怕引起别人的不快,因此忙拽拽旁边衣服,温和笑道:我们是本地人,只是很久没回来了,以前倒也认识一位半瞎先生,只不过,不像小哥这般年轻呢。
青年依旧不慌不忙,你们说的可是我师父?
他是前半瞎,我是后半瞎,老人家自前年得了老年痴呆后,就一直在家里养病。
老年痴呆?年有华一家皆露出了惊讶神情,似乎不相信号称半仙的半瞎也能得此凡人的病。
对面却只是平淡一笑,师父毕竟是凡胎肉体,免不了人的生老病死,且师父泄露了太多天机,能够安享晚年已经很不错了。
听了此话,年有华夫妇不免有些怅然。
对面却云淡风轻笑道:三位既然是师父的故人,不如今晚由我为大家算上一卦,三位,是想算什么?
年鱼见青年的眼神从一开始便偏向自己,这时故意碰了碰年有华的胳膊,笑道:那就给我爸看看今年的财运。
谁料年有华听了却立马扬起了眉毛,去去,大过年的不许胡说。
都说越是有钱人越迷信,年有华在这方面还真是谨慎避讳地很,在瞪了年鱼一眼后,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人听的,又忙解释道:小孩子家胡说话,您别见怪。
见此,青年也只是淡然一笑,那就给,这位看看。
我?呵,还是轮到了她身上,年鱼耸了耸肩,这次小声嘟囔着,不会又是嗅到了什么鱼腥味吧,算卦的都是狗鼻子吗?
可这话还是被旁边听到了,舒英气得瞪了女儿一眼,又和气笑道:那就请后半瞎先生给我女儿看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