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荷从苏府回来后已经过了申时，才落下脚就有下人来报，老夫人刚刚差人请她来用晚膳了。
“老夫人？老夫人能有什么事？该不会听说了苏府的事来质问姑娘吧。”
苏荷蹙眉，她觉得消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，而且老夫人绝不是无端生事的人。
“换衣服吧。”
老夫人叫她去，肯定是有必须她参与的原因，至于是什么事，除了乞巧她想不到别的。
苏荷不是那种喜形于色的人，她路上的步伐不紧不慢，神色自若，仿佛今天发生的事都与她无关。
“荷儿来啦？”
老夫人一看见苏荷就欢喜得紧，赶紧从榻上起来拉住她的手。
“杏仁酪、枣丝糕、金钱肚、牛舌丸、藕粉丸子都是你爱吃的。”
“多谢祖母。”
苏荷看见老夫人对她的喜好如数家珍，心中不由感动。
“哎呀，我这记性，都忘了你在苏府午膳肯定用过了，还准备这些，真是老糊涂了。”
“老太太这是吃醋了，”旁边的嬷嬷赶紧接话，掩嘴笑道，“夫人是咱侯府的夫人，老太太还怕跑了不成。”
苏荷听着怪，但也陪笑道，“荷儿自幼丧母，更没见过自己的祖母。老夫人待我极好，荷儿一直把您当亲祖母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
老夫人听得喜笑颜开。
这也不怪她，苏荷这样出身显赫、知书达理又貌比西施的贵族小姐，京城找不出第二个，能嫁给他们侯府也是祖上积德。
可偏偏嫁的是他那命薄的孙子，她不疼苏荷，她一个年轻的望门寡又怎么在侯府立足？
“祖母这次叫我来，是有何事？”
苏荷见餐桌上老夫人一直不开口，心里也犯起了嘀咕，破天荒打算先发制人。
“也不是什么大事，”老夫人夹起一块金钱肚递到苏荷碗里，“府里的乞巧你不用办了。”
“不办了？”
苏荷深知老夫人不是出尔反尔的人，如此说必有缘由。
“瞧你紧张的，”老夫人大笑，“咱们去宫里。”
“李妃娘娘今年打算办一场乞巧宫宴，叫各大家族的女眷去宫里团聚，咱们侯府也有份儿。只不过我一把老骨头不想走动，也厌烦了那些场面，你代侯府去吧。”
苏荷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太太看在眼里，她知道苏荷想说什么。
“无非是些女人聊家常的场面，又不需你抛头露面表演才艺，无妨无妨。”
听到此话，苏荷悬着的心放下了。
她虽是京中贵女，可实在没拿得出手的才艺，不像苏娇娇擅舞擅琴，她只会读书作画，要是放在男人堆里或许还算翘楚，可放在女人堆里她就不算出挑了。
毕竟作琴作曲，跳舞唱歌都是可以现场表演的，她这作画诗书倒像是课堂里的老师考核，费力不讨好。
老夫人生怕苏荷拒绝，想了想说道，“苏府应该也收到了邀约，你同你那些姊妹一起去，有个伴儿。不过也要盯着点，她们毕竟第一次进宫，总有些不适应的。”
“我明白的，祖母。”
苏荷的亲生母亲是诰命夫人，她六岁之前常陪母亲入宫，对宫里的规矩礼仪也是有所见识，只不过过了太久，放佛上辈子，苏荷也记不大清了。
“我身边的孙嬷嬷是宫里教养出来的，最是知节守礼，不如这几天指点指点你。”
“那就多谢祖母了，祖母考虑得比荷儿周全。”
“哎，”老太太突然长叹一声，“可惜堰儿十五岁就去了，不然他现在陪你去，成双入对，神仙眷侣，多好。”
苏荷有些漠然，她从未见过这夫君一面，自然也谈不上感情。
“堰儿长你两岁，与你最为般配，郎才女貌的。我的堰儿面如冠玉，资质风流，才十五岁就八尺有余，人人都夸他有出息，原本还等着他——哎，不说了。”
老太太几乎要垂泪下来，一下子惹得旁边的老仆也伤心起来。
苏荷虽然没见过她这位夫君，但也有所耳闻。小侯爷郑堰也是上京颇负盛名的青年才俊。
四岁能文，八岁能武，十二岁就能把古典诗书倒背如流。人人都说这小子会超过苏扶，成为当朝最年轻的状元，可惜天妒英才，郑堰才十五就因病去了。
据说这位小侯爷去江州游名山名水，不知染了什么恶疾，突然就去了，连尸骨都没运回来，现在郑家祖坟也就是有个衣冠冢。
“荷儿虽未有缘与夫君相见，但也听过不少风闻，小侯爷定是个脾性很好的人。”
“说起来他跟你还挺像的，也爱吃那个杏仁酪，小时候缠着我做，不给做就不去学堂。”
想起郑堰的儿时，老太太抹了一把泪，苦笑着说，“你们呐，就是有缘无份。”
苏荷想安慰老太太两句，可又深感无力，丧亲之痛，她何尝不知？
苏荷不想老太太在这个话题上伤心，又突然想起白日里苏夫人说的那句冒犯话，于是问道，“为何今年是李妃娘娘主办宫宴？上头的万贵妃呢？”
苏荷不是爱八卦的人，对于皇家之事也少有耳闻。
但三年前皇后不知因何事触犯天颜，被收回凤印，软禁郁孤台的事可谓满城风雨，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，彼时她一个还在守灵的小寡妇都听了不少。
“三皇子病重，万贵妃哪有心情办这个？李妃圣眷正浓，跟皇帝求个恩典又有何难？左不过都是仗着皇后不在，把自己当天下之母了。”
老太太愤懑不平。
汝阳侯府早年间是受过皇后庇护的，老夫人和皇后母属同族，幼时有些交情。
苏荷自然也知道这些，所以对老太太这种忿懑也理解，但她还是不敢多听，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。
从老太太处回来，夏竹忍不住了，她望了望四周无人，压低声音问道，“姑娘，皇上真的会废后改立李妃吗？李妃出身高贵也讨得君心喜欢，若是日后诞下皇子，岂不是？”
“哪听来的瞎话，以后可别说了。”
苏荷大惊，刚躺好又直起身子，一把拉开床榻上的帷幔，夏竹一张天真的小脸就出现在眼前。
“皇家的事也是我们敢议论的，我们有几个脑袋？”
夏竹撇撇嘴，摸了摸自己的头，“一个，不够砍的。”
苏荷不想理她。
夏竹却不死心，又凑上来，“姑娘你说皇上那么生气，连凤印都拿走了，为何不直接废后呢？”
夏竹本以为苏荷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大话敷衍她，什么江山为重啊，什么夫妻情分啊，但却出乎意料。
“因为太子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太子是国之根本，社稷之奠基，皇上可以废后，但是不能废嫡出的太子，皇上可以不喜皇后，但是不能不喜太子。父父子子，君君臣臣，太子是子，是臣，更是君。”
夏竹听得云里雾里，索性大逆不道一回，“我明白了，就是太子关系硬呗。”
苏荷被夏竹逗笑了，轻轻打了她一下，“死丫头，别想人家的事了，赶紧给我差书一封，请我两个妹妹跟我一同入宫吧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