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么没心眼儿,原来是个笨花瓶。”她佟茵茵的心思明明昭然若揭,她就是要净空多看她几眼,证明她也可扮得骨柔身轻,也可打扇执绢。
可最后,兴是自己被那几声“佟姑娘”叫酥了骨,她也折服于阿饶的弯弯笑眉中,与其成了姐妹朋友。
用佟茵茵侍女巧儿的话说,那便是“这狐媚子既已生成这样,还总是弯着眼,甜着音抽剥人心,哪个男人看着不动情,别说是男人了,就连女人也......”
别说女人了,就连宓宗和尚不也摇晃了佛心吗?
然此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,四海盟地界跑出来几只无名小鬼,闹得几方村落不分昼夜闭户,还丢了好几个七八岁的小子。
佟茵茵正想借机躲了她爹的唠叨,便偷偷带了四海盟的人欲去收拾了他们,也好回来领个功,讨个清静。
清荡阴魂本也是宓宗该做的,况且,已折了人间好几条性命,净空,阿饶便也跟着她一起上了路。
那日,因那几只鬼前世的冤孽重,冥船载不动,过不了旮河,不得轮回转世,他们将一腔冥怨都洒给了这个宓宗的高僧。
小鬼们本奈何不了净空的,可谁让净空动了情丝,佛身戒骨有了情痕,行功唤影之时,欢念一股一股涌现脑中,全是阿饶弯眼粉腮,捏着他的宽臂,柔唤:“净空,净空!”
此时他才自知,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六根清净的高僧了。
武修坦途,净空是为了行列武门门尊,才被宓宗的老掌尊了祖大师遣下长隐的。
了祖曾说:“有一天,若真登仙入佛,怎能不了人间百世呢?”
小鬼们本是魂,自然也看得透他的魂,他们看出净空的佛骨早软了,一个背了师祖戒法的和尚,也能替天行道来灭他们?
笑话。
可即便净空的禅念已染了浊气,也不碍最后收拾了他们。
几个回合下来,当那招郜月北斗使到第二式时,才差点碎了这些怨魂的魄。
小鬼们见那小佛僧的势头颇高,未免魂飞魄散,忙偃旗息鼓,向净空告饶。
净空这才腾身收回了掌。
他记得宓宗禅门的修室里,挂了一幅匾额,写有“普渡众生”四个大字。
又想:“若是禅门门尊慧寂师兄在此遇见了他们,他会如何呢?”
以佛感之?亦或是以经超度?朔古上魂,宓宗创派之初,大慧禅师不也是说过“以佛感世”吗?
思罢,他御掌唤风,阖眼念经,不消片刻,就收了那几只小鬼的戮气,可阴鬼戮气不能归于天地,净空只得将其尽收于自己的掌脉之中。
“佟姑娘,此后,他们只是些寻常阴魂了,过不了几日,应会有冥司带他们重踏轮回,你可放心。”
净空说完,侧头看向另一旁的阿饶,眸眨了一下,嘴角隐隐上翘。
四海盟跟去的人见此甚是欢喜,没想到白捡一功。
“乐什么?还不快拿柳藤把他门捆起来,泡到墨粉缸里去,害了我南粤几户人家,也该受受罪了。
佟茵茵心下不爽,欲拿那几只鬼出出气。
可一听又是柳藤又是墨粉缸,小鬼们即刻变得更惶恐不安,没想到刚刚才捡回了这条魂,又要被这阳间的人好好整治一番了。
那宓宗和尚,明明摆起架势饶了他们,为何现在又纵着这些人来折磨他们呢?
假仁假义,惺惺作态,伪慈悲!
伴着生前的冤孽回忆,他们越想越气。
“凭什么这世间有的人明面称佛,暗里尝色,凭什么这样的人受万人敬仰,天下礼尊,凭什么我们就连做鬼也如此窝囊受屈呢?”
戮气虽已让净空收去,可若是他们孤注一掷,纠缠的阴魂仍是可聚在一起幻化一封冥掌,与净空来个玉石俱焚。
天地间万灵最勇猛的武器,便是他们自己,狼虎以爪牙为厉,蝼蚁筑穴啃噬河堤,人以心挡天,魂聚魄覆地。
当柳藤捆来时,没有谁有过犹豫,不过是没得再生而为人的机会罢了。
封轮回,幻冥掌,只在一念间。
赤褐浊气腾升,吓得四海盟的人向后连滚带爬,好似给那封冥掌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。
然千钧一发之刻,这一掌却硬生生落在净空身侧的阿饶背上。
净空不及护住阿饶,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光彩照人的脸黯淡下去。
瞬时,掌入心门,他二人俱被一团浊气紫光裹在其中......
这宓宗和尚不是魂牵那小狐媚子吗?让他身死,不如让他尝尝这人世间的呕心抽肠、凄入肝脾,天人永隔才最摧心。
待瘴气散后,众人才看到,阴魂倒是灰飞烟灭了,可净空也跟抽了骨一般。
他扔了佛珠,将阿饶紧紧捧在臂间,任血浸红了衲衣,任青丝揉进胸膛,眼底满满的猩红,一个劲儿急促地唤:“阿饶!阿饶!”
此时,佟茵茵眼里的清冷和尚,才真的是落入尘间了。
他的万般宠溺、惶恐失去、七情六欲,皆给了阿饶。
阿饶的这一生,也是值了。
也正是因此,佟茵茵才跟了带着阿饶的净空上了长隐。
此去,阿饶是活过来了。
可净空却又不要她了。